晴朗的天氣里，俯瞰世界自然遺產(chǎn)“海上桂林”——下龍灣。（越南航空公司供圖）

早就知道越南有一處被列入世界自然遺產(chǎn)目錄的景觀——下龍灣，我相信聯(lián)合國自然遺產(chǎn)目錄的權(quán)威性，那上面的景觀，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。盡管早已有心理準備，但是當(dāng)下龍灣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時，我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：一望無際的蔚藍色的大海鋪展開來，海上矗立著一個個千姿百態(tài)的石峰，說是峰，也可以看作是島，上有綠樹、灌叢點綴縈繞。此時，海上飄起薄霧，一處處石峰忽隱忽現(xiàn)，神秘極了。中國人到越南旅游，一般都要去下龍灣，下龍灣因此獲得了一個“海上桂林”的稱號。下龍灣與桂林確實有共同之處，例如：它們都是石灰?guī)r被水溶蝕而成的喀斯特地貌。它們的不同之處是桂林沒有海而有漓江，下龍灣則是一片海上的景觀。下龍灣恢宏壯美，桂林則精美玲瓏。

下龍灣分東西海域，西部是下龍灣，東部叫拜子龍灣，這兩個海灣合成一個整體，包括數(shù)以千計奇形怪狀宏偉壯觀的大小島嶼，總稱為下龍灣。目前下龍灣列入自然遺產(chǎn)保護區(qū)域的面積為1553平方公里，查清的島嶼有1969座，總面積562平方公里。灣內(nèi)被劃為嚴格保護圈的面積有434平方公里，島嶼788座，已命名的460座，尚有328座沒有命名。

下龍市是一座年輕的城市，1995年才成立，是廣寧省的省會。當(dāng)?shù)氐墓賳T告訴我，越南政府也是為了進一步提高下龍灣的知名度，才在原省會鴻基市的基礎(chǔ)上擴建并將新的市名定為下龍市的。現(xiàn)在的下龍市由鴻基區(qū)和拜寨區(qū)組成，這兩個區(qū)隔著一個名叫綠門峽的小海峽相望，來往需用輪渡。鴻基是居民、行政、商業(yè)、文化、教育中心，而拜寨是新發(fā)展起來的旅游中心。我從北邊來，先到鴻基區(qū)，再渡海進入西邊的拜寨區(qū)。其實下龍市很小，兩個區(qū)都沿著海岸伸展，狹長狹長的，感覺也就是一條馬路從頭走到底。

斗雞山，又名雙雞石、雄雌石，位于天宮、木頭洞以南3公里處，由兩座高12米的小石山組成，像兩只展開翅膀的斗雞。這這一形象被用作下龍灣的標志。

海上人家

我在一家臨海的小旅館住下。這是一家正式開業(yè)才一個月的私人旅館，四層樓房，長方形格局，是一座典型的越南北部城鎮(zhèn)居民住房。旅館外掛著一個大招牌，分別用中文和越文寫著店名，中文名叫“向日葵旅店”，很好聽的名字。我發(fā)現(xiàn)下龍市的旅館招牌都會寫上中文名字。旅館的一層是大堂和小餐廳，二、三層為客房，四層則由屋主自家居住?？腿艘部梢陨系剿膶游葜鞯姆块g坐坐，喝喝茶，聊聊天。主人很友善也很客氣，用簡單的中文與我交談，主人說：越南以前不允許私有經(jīng)濟的存在，實行改革開放后才逐步放開對私有經(jīng)濟的種種限制，我們這個旅館的出現(xiàn)，也是托了這股改革風(fēng)的福。

走在下龍市街頭，那些私人公司、商店如雨后春筍，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，連海上漁民也發(fā)展起了自己的個體經(jīng)濟。

在下龍灣中有許多小小的竹船、木舢板穿梭在各個島嶼之間，有的則緊追著游船兜售生猛魚蝦、螃蟹等，這些都是靠簡單捕撈工具以捕撈為生的窮漁民。而那些比他們富裕的漁民，則是將大漁船改建成游船，像我們所租用的這艘船，足以坐上十幾個人。以前可不能這樣，一切工作統(tǒng)一安排，收入統(tǒng)一分配。現(xiàn)在所有的工作基本上都是自己安排，而勞動所得除了按規(guī)定上交一點費用后都是自己的。我問過許多漁民，他們都說這些年的收入比以前提高很多，現(xiàn)在每年來下龍灣的游客越來越多，收入也在往上漲。下龍灣的海上漁民，可以說是屬于最底層的弱勢群體，他們生活狀態(tài)的改善和生活水平的提高，最能反映下龍市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狀況。

雖然收入提高了，但他們依然按照自己的傳統(tǒng)方式生活著。一般是全家同住一條船，煮飯、吃喝、睡覺、會客都在船上，能在岸上有房子的很少。船老大告訴我，很多9、10歲的小孩都沒上過一次岸，很多漁民不識字，對岸上的生活知道得甚少。來了大風(fēng)暴雨，就把船泊在島腳或者進山洞躲避。通常情況下，漁民會將捕撈到的最好的魚賣給游船上的游客，其余的才賣給漁市或自己吃。

漁民們往往在背風(fēng)的海區(qū)和山洞旁宿夜。這樣也就慢慢地使?jié)O民們聚集在一起，逐漸形成一些漁村。船老大告訴我，在唐鵝洞、貞女洞、三坑洞、萬風(fēng)洞附近都有小漁村，大約有300戶，1500多人。

下龍灣能保留這么一個獨特的漁民群體，與這里的自然環(huán)境是息息相關(guān)的。雖然100萬年來，下龍灣海面多次上升、下降。但是，近3000年來，下龍灣水位幾乎沒變，在數(shù)以千計島嶼的屏蔽下，海面風(fēng)平浪靜，海水含鹽量高于平均值，加上水面下的大量暗礁和地下水流，陸地上又有10條大小河流注入海灣，使得水下形成了各種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，聚集其中的生物豐富而多樣，為漁民提供了很好的生存環(huán)境和條件。

下龍灣的溶洞

我們的游船在一座座石島中穿梭，發(fā)現(xiàn)那種遠看塔石如林的感覺沒有了，仔細端詳每座石島都不一樣。有的如刀砍斧削的千仞絕壁，有的像雄偉壯觀的城池宮殿，有的若孤舟垂釣的老翁，有的似婀娜多姿的窈窕淑女。更有趣的是，船行天宮、木頭洞以南3公里處，海面開闊起來，有兩座高12米的小石山緊挨著，像兩只展開翅膀的斗雞，被當(dāng)?shù)胤Q為斗雞山或雙雞石。由于越南人喜好斗雞，這形象遂被用作下龍灣的標志。這讓人體會到一種傳統(tǒng)的、民間的文化力量。受這種根深蒂固的文化觀念影響，東方文明的獨特性表現(xiàn)得如此地出神入化。

置身海上石島間的另一個感覺是山島時而密集，時而稀疏，似乎有些雜亂無序。當(dāng)我攤開地圖，發(fā)現(xiàn)它們在海上的排列近乎成平行的弧形，下龍灣管理委員會的范黃海解釋道“這種有序的排列首先歸功于造山運動?！?“下龍的最近一次大規(guī)模造山運動發(fā)生在什么時候？”他思索了一下說：“是在1000萬年前，就是這一次造山運動造成了今天下龍陸地和海上的山脈厚達1200米的石灰?guī)r。這巨厚的石灰?guī)r中，夾有大量雜質(zhì)的疏松巖層最容易受到侵蝕，特別是下龍石山為平行分層結(jié)構(gòu)，一旦溶蝕，只要輕輕震動，外層石灰?guī)r就會產(chǎn)生斷裂，留下刀劈似的斷面。”我一邊聽著介紹一邊觀賞，在那些粗糙的山壁上，確有刀劈似的斷面，而那些重重疊疊的巨石，更給人搖搖欲墜之感。

在下龍灣，圍繞著一個個大島的是星羅棋布、形狀奇特的小島。這些島嶼中，隱藏著很多大小不一的溶洞，其中有不少是在數(shù)十米高的峭壁上，成了下龍灣一大奇觀。由于許多島嶼荒無人煙，所以目前探知的山洞不多，時不時就會有人發(fā)現(xiàn)新的山洞，這也成了下龍灣一大趣事。許多探險者、洞穴愛好者更是樂此不返。

我們登上了木頭島的天宮洞和藏木洞。天宮洞的洞口很小，離海面25米高。洞外樹木茂盛，沒有道路，因此，雖然離岸不遠，但直到1993年才被發(fā)現(xiàn)。這是迄今下龍灣發(fā)現(xiàn)的最美的洞穴。入內(nèi)，豁然開朗，洞內(nèi)面積5000平方米，構(gòu)造復(fù)雜，分為多層多間。無數(shù)奇形怪狀的鐘乳石和石筍隨處可見，令人如至仙境。藏木洞靠近天宮洞，洞口呈海星形，離海面20米。洞內(nèi)有深邃的岔道和多間的空間。第一間高20多米，第二間較低較窄，第三間開闊，有一個清澈的水洼，中央豎立一鐘乳石柱，高20多米，非常壯觀。洞口處立有一塊高1米多的石碑，依稀可辯刻有漢字，只是已模模糊糊，反復(fù)猜測也無法讀出，成為我們此行一大憾事。

下龍灣巖島有如此多、如此大的溶洞，主要還是海水所起的作用。因為海水含有大量鹽份，日夜不停地受海浪和暗流的沖擊，使山腳被侵蝕，露出很多空隙、縫隙。從空中降下的雨水順著縫隙流進巖石中進行淋溶侵蝕，并與山腳下的海水浸蝕形成夾擊，使山心的巖石相繼跌落形成了溶洞，大自然就是這樣神奇。

“其實今天我們看到的這些高出海洋20幾米的溶洞，在形成之初，洞底與海面的高度幾乎相等。后來在不同的地質(zhì)時期地殼被抬高和海侵的變化，造成今天有的山洞比海平面高出許多。我們已在許多的島嶼上發(fā)現(xiàn)山腰保留著水痕，也就是地質(zhì)時期水位痕跡?！狈饵S海認真地介紹著。

下龍灣，不僅展示了它的美麗，更展示了大自然的威力，這是人類無法阻擋的力量，主宰著自然界的一切變化，是人類不得不去正視、面對的。

從海上回到陸地。坐到岸邊看下龍灣，與在海上有著別樣的感覺。所謂滄海桑田，這在地球上反復(fù)演繹過的故事，已被幾十年來在下龍灣地區(qū)所做的考古工作完全證實。

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，越南和世界各地的考古工作者陸續(xù)在下龍灣沿岸和島嶼上發(fā)現(xiàn)了許多原始人的遺址。其中有柴堆化石、弄斷了尾部的螺殼堆、獸骨和人骨化石、原始勞動工具和石制裝飾品。研究證明，一萬多年前就有原始人生活在下龍灣的山洞里。目前在一些島嶼上發(fā)現(xiàn)了淡水貝殼、溪螺殼沉積層，證明了這些石山曾一度立于淡水河溪旁。專家們推斷，7000多年前，海水推進淹沒了下龍地區(qū)，古代居民們只好逃離，遷至更高的平原和丘陵地區(qū)。這些古代居民所創(chuàng)造的下龍文化也被茫茫大海所淹沒，深藏在現(xiàn)在的下龍灣海底。

對下龍文化遺址的考古工作一直在進行之中，近年還有許多新的成果出現(xiàn)。如果有更多的文物出土，有更科學(xué)的史料證明下龍文化的價值，說不定下龍灣會從目前單一的世界自然遺產(chǎn)變成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雙遺產(chǎn)呢。

下龍灣石島的溶洞（徐健 攝）

海上峰林

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，會不會有一天，下龍灣又變成了陸地，而桂林卻退成大海呢？將下龍灣譽為“海上桂林”有無道理？我?guī)е@些問題查閱了有關(guān)資料，并請教了專門研究喀斯特地貌的專家宋林華教授。

下龍灣原是一片喀斯特峰林平原，約在3000—5000年前全球性海面上升，使這片峰林平原逐漸被海水淹沒，變成了今天的樣子，由于它的形態(tài)與我國桂林的喀斯特地貌很相近，故有的人將其稱為“海上桂林”。

桂林和下龍灣喀斯特地貌主要發(fā)育在3.9—3.7億年前的晚古生代石灰?guī)r中，在高溫多雨的氣候環(huán)境下，水對石灰?guī)r產(chǎn)生強烈溶蝕作用，逐漸發(fā)育成山坡陡峻的喀斯特小山。在滲入石灰?guī)r的地下水作用下，形成了各種規(guī)模的地下河系統(tǒng)。地下水位的下降或地殼的上升使原來充滿地下水的地下洞河，逐漸變成了干洞。特別是從非石灰?guī)r地區(qū)流來的地表水，對石灰?guī)r進行強烈的溶蝕作用，不斷使石山坡后退并使一些低矮石山逐漸被蝕平，而那些較大的石山屹立在平原之上，沒有被破壞的洞穴依舊保存在小山中。這就是今天我們在桂林到陽朔一帶看到的寶塔一樣的帶洞石灰?guī)r小山矗立在平原上，人們稱這為塔狀喀斯特平原景觀。如果有一天，滄海桑田的演變發(fā)生在桂林，那么這些帶洞的塔狀小山就會像今天的下龍灣一樣，形成海上獨秀峰、象鼻山、駱駝山等。

實際上，今天下龍灣小山中的各種洞穴就是在滄海發(fā)生前形成的。所以在下龍灣石灰?guī)r洞穴中有許多生物化石和人類活動的遺跡，有力地證明了下龍灣過去曾是陸地。

1955年至1965年，越南有過一段和平時期，各單位、機構(gòu)、學(xué)校經(jīng)常組織到下龍避暑、療養(yǎng)，主要是在拜寨海灘海浴。1975年越南統(tǒng)一后，拜寨海灘依然接待游客避暑，但人數(shù)很少，幾乎都是越南本國人。20世紀90年代，越南開始實施開放政策，大批外國游客才來到下龍灣，但其主要目的與越南人不同，不是海浴，而是下龍灣中的石島?，F(xiàn)在，越南人依然將下龍灣當(dāng)成休閑的好去處，保存著在下龍海浴的習(xí)慣。

離開無法盡述壯觀美麗的下龍灣，我開始思念起它來。此時我又想起了越南作家原玉的話：“人一生中起碼要來一次下龍灣，好體會和相信生活是無窮無盡的。在這里，憑著最簡單的石、水二字，大自然寫下了歌頌世界長存不衰的詩篇?！?/p>